初恋①
初二时，相叶雅纪坐在二宫和也前面。
传作业本的时候，相叶总会在回头的那一小会儿，跟他说点悄悄话，班主任铃木小姐快结婚啦，周五运动会好像要下雨啦，或者只是扁着嘴巴讲，我肚子饿了……我没带圆规。
二宫这时候一般会用手背垫着下巴小声回他，有时候会从桌肚里翻出一盒奶油饼干递过去，或者会从笔袋里拿出备用的圆规给相叶。
说是备用的，不过也只为前头这个傻小子备用。
相叶雅纪拿他当哆来爱梦使。
放学的铃声终于在漫长的等待里到来，相叶包一抓，屁股往二宫课桌边一靠，催着二宫赶紧收拾，二宫翻翻本子，作业写了一半。
相叶揽过他肩膀，笑得无忧无虑，这门后天才交的，没关系没关系。
于是放学后的那一小会儿闲暇就耗在了集卡游戏或者下册漫画里。
小孩子没几个零钱，漫画也总是看得很散，和青春期刚摸上手的工口本一样在班里传着看。
相叶吸着最后一口香蕉牛奶在天台屋顶仰头，对着雨后水洗过的蓝天吼了一嗓子：我以后，一定要买整卷的漫画。
一嗓子吼完，二宫就捏扁了他的香蕉牛奶，笑着嘲：多大点出息。
相叶舔巴着嘴里最后的牛奶味儿，歪着脑袋加一句，那再买一辆摩托吧。
初二的暑假，摩托没买成，双双被送进了补习班。
一开始他们分到了手肘硌手肘的相邻座位，没几天就被发现经常低着脑袋一起偷偷看漫画，相叶翻得哗啦响，在二宫耳朵边哈着气讲，主角还有两章才遇见大boss，二宫手掌一翻捂着他嘴巴，眼刀甩过去：你动静太大了！
太招摇了总是不行。
隔天，相叶又坐到了二宫的前面，二宫只能瞧见他刷刷动的笔头，或者听见他瞌睡时肆无忌惮的哈欠。
听讲时，眼前的脑袋有时候会一点点垂下去，在磕到桌子角之前，二宫就会适时地用铅笔捣捣他后背，捣到骨头会有点疼，课间相叶就会也拿着笔过来戳他后背，二宫边躲边皱着脸假装生气，下次被抓到打瞌睡，我看你怎么着……
相叶委屈地把笔帽收回去，哎呀，你怎么一点都不困。
二宫听了就软软地一笑，我也困啊，我困了打瞌睡，有你在前头挡着呢。
狡猾的月牙眼凑近了威胁，那，nino是不是该感谢我……今天的国语作业你帮我写吧！
说起来他俩妙也妙，从小一块儿混，幼稚园尿裤子时就在一起闹着玩了，小学时二宫还瞧着相叶拿了个运动会短跑亚军，初中也腻腻歪歪地在一块儿了，却混成了两个大偏科，二宫文科好点，相叶理科好点。
他们好的地方没影响来，坏的一起学了，两位的成绩，都双双挂在了英语，家长们头疼得要命。
小测时相叶丢过来纸条，跟二宫讨论英语阅读的答案，一个选A一个选C，都执拗地不认输觉得自个儿对。
卷子发下来，这题选B，他们就只能一起对着有点糟糕的成绩后悔，怎么不丢个橡皮选呢。
那个夏天的补习班，吃了不少根雪糕，写了不少枯燥的练习题，也吹了不少风，落了不少雨。
雨最大的一个下午，二宫缩着脖子躲在屋檐下，相叶对着刷刷落的雨珠子指点江山，nino，一会儿我们先跑去那个报刊亭，再走几步就是便利店，就能买伞了！
他还挺仗义地脱了外套覆到二宫头顶，像运动会起跑发令一样：我说123我们就跑。
二宫瞧着他正经的样子也热血起来，相叶的外套并没有挡多少雨，他们在雨里呼啦啦跑起来，肩膀湿掉了，后背湿掉了，运动鞋湿掉了，跑到便利店门口哈哈地喘气，他笑相叶短跑第二没拿错，你看这会儿你也输给了雨。
相叶想，这人这嘴皮子怎么一点都不饶人呢，可是二宫满脸湿哒哒地嘲笑他，一点威力都没有，反而像只可爱的小毛狗，他就缩了缩手，用还干着的袖子给二宫擦脸上的雨水，他想二宫一定冷坏了，不然看自己的眼神怎么有点呆。
他伸了手在二宫眼前晃晃，这家伙才回过神来，又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对自己笑起来，和雨天满地漾开来的小水涡一样。
相叶撑着伞，雨依然越下越大，踩在水里，二宫心疼地看自己最喜欢的球鞋，网面已经有些脏脏的，相叶的也没好到哪儿去，二宫低头看鞋，看着看着仰起脸问相叶，
我说，你有没有想好去哪个高中？
相叶被他问得愣在雨里。
他其实没想那么远，他从小就和二宫一块儿，二宫去哪儿，他去哪儿，能继续这样无忧无虑的日子就好，不到死到临头，没志气都是一件让人安心的事。
相叶垂着眼睫不说话，二宫就急得踩了一脚的水，他拉了拉相叶的袖子，好像这辈子没和相叶说这么认真的话，他说我们去一个高中吧，我们两个，还剩一年，加油的话……
相叶想想自己离二宫说的高中还差个十几分就有些丧气，也不接人话茬，接着就被二宫捏了脸蛋，肉手捏过来，不知道怎么回事，还有些痛。
眼前比他矮些的男孩，昂着下巴有些恼地刺激人：你不试试看怎么知道呢？
隔天去补习班，二宫的包就鼓得不得了，相叶扒开拉链以为是奶油饼干，结果全是厚厚的参考书。
二宫把他讨厌的学科参考书堆成一摞，又把自己讨厌的也堆成一摞，课桌角堆出两块小沙丘大有一种比比谁先看完的架势。
他一直觉得相叶挺聪明的，相叶虽然睡得快，但脑子转得也挺快，按现在的成绩来看，实在浪费。
他和相叶说，以后我教你文科，你教我理科，英语咱俩摸瞎学，多做点题，实在不行就丢橡皮，还有一年，谁也不准撂下谁，高中三年我们也一起吧。
相叶愣愣地听着，不得不把玩心收回桌肚，他一页页翻着书，看那些复杂的语法讲解，忽然觉得二宫有点狡猾，比躲在自己后头打瞌睡还要狡猾的是，这人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悄悄长大了。
二宫悄悄计划着未来，在他还想着摩托和整卷漫画的时候，二宫已经想着日后的规划了。
有一个早熟些的幼时玩伴，挺悲惨的。
你看着他早早跑到自己前面，那种长大了的伤感是多少瓶香蕉牛奶都塞不满的。
但相叶还是决定，跑起来，跑起来，努力点跑起来，要追赶上跑在他前头的二宫和也。
毕竟，那个人规划好的以后，是有他的。
相叶想到这层，心下觉得那26个字母拼凑出的语法参考书，渐渐从陌生变成了可爱的形状，白花花的教案们像云朵一样，铺着未来的路。
他屁股一转，像所有平凡的午后课间那样，笑嘻嘻地回过头，轻轻拍了拍埋头写题的二宫：“喂，借我支笔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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