眉眼未变少年面

piu piu piu

缺乏


又是一个阴雨天,二宫用膝盖撞了撞第四年运转的洗衣机,滚筒里他和相叶攒了一星期的衣服飞快旋转着,今天大概晒不干了,他想了想,还是转头又用膝盖撞了撞相叶,买个烘干机吧。

一到梅雨季,对话大概就是这样,头几年相叶扯着半湿的衣服袖子,还是询问的语气,呐…要不要买个烘干机?

到今年,已经是肯定句了。

在多出一笔的家电开销面前,每次都会互相找着借口,相叶看一眼远处天空压得很低的云层:要不等等?明天,明天也许是个晴天呢。

入夜躺在床上,能听到零星的雨声,睡不着,间间断断地,还能听到楼下开过的车从积水路面滑过去的声响,二宫挠着枕头边讲,明天肯定不会放晴了,我要没衣服穿了。

“谁让你就只买那几件穿的啊?”

一周七天,七件T轮流穿,相叶闭上眼睛大概就能数过来了,抓着二宫的手塞回被子里,感觉明天得从二军T恤阵营里借件给他了。

二宫伸进被子里的手,不满地抓了抓相叶的睡衣领子。

又有一辆车从耳膜边上开过去,溅出来水花,然后意识和夜色一起沉下去,睡前二宫听见相叶像自己下决心又像哄他一样念叨着,买吧买吧,这周末就去买烘干机。



年末的商场挤着乌泱泱的人流,他们被太多款型绕花眼,躲在样品机面前像树洞前的狐狸,厚外套因为躬着腰弯出蓬松的弧度。

付款的时候眼神对了对,相叶看二宫吸了吸鼻子偷偷和自己对嘴型“好贵呀”,不免笑起来。

“能用好久呢。”他也用嘴型,默默回过去。

还是刷了卡。

出门的时候挤在采购人潮里,像两根卷心菜慢慢从面包层里划过去,中途被涌进门的客人阻隔了,高个子的卷心菜确认般回头,恋人像迷路小孩一样,亮晶晶的瞳孔闪过不安的神色,他便只能在黏糊糊的人潮酱汁里伸出手,勾住恋人指头,然后一起一点一点挪步向前。

烘干机到家后,衣服当然是够穿了,甚至生活幸福感都大大提高了,闲着的时候,相叶甚至愿意抽空洗一洗床单被套了。

柔顺剂的味道从鼻腔涌进来,二宫在他身旁,懒懒地往相叶肩上靠,贴得很近所以连相叶小声的埋怨都听得一清二楚:所以你现在为什么还穿着我的毛衣啊?

二宫只是继续用脑袋蹭过去:之前习惯了嘛,随手就拿了…然后抬抬手,揪掉了相叶身上那件毛衣领口起的小毛球。

同样的柔顺剂香味,同样的毛茸茸触感,他们靠在一起,等着两个人卷在一起的衣服洗净烘干。

这个一起住了四年的家里,除了烘干机,好像还缺点什么。

晴天的时候出门散步了,上坡路,下坡路,兜兜回回地转,午后的三点半,有夫妇推着婴儿车从他们身边走过去,小孩子睡得沉沉的模样很可爱,有人牵着家养的小型犬在对街等红灯,小小只的毛发卷卷好像也很可爱。

那么,要不要养些什么呢?除了阳台上养了却舍不得吃掉的植物以外?宠物?小孩?

这份跃跃欲试的心情,在姐姐因为海外旅行拜托他们照顾小孩时,涨成了最高潮。

小孩子很可爱的,从姐姐怀里接过来睫毛长长脸蛋圆圆的小孩时,相叶的心里朦朦胧胧地落下来这样的喜悦。

他高兴,喜欢,抱着小孩摇啊摇,低着头笑啊笑,偶尔也会做个鬼脸逗一逗。

嘴上说着孩童苦手的二宫,往往也是很温柔地看着相叶和孩子在一起笑得嘴角弯弯。

只傻笑当然是不行的。

二宫催着他给小孩换尿布,两个大男人做这些开始还有些脸红,一两次习惯了以后,便开始习惯性地嗅着鼻子确认有没有尿裤子的坏家伙出现。

相叶把奶瓶晃好几下,自己还先吮了两口,温度没问题才开始喂小孩,当然吮奶嘴的模样太工口了,被二宫拍了教训了。

还得准备小孩子的床被。

套新被子的时候,两个人各自揪着被单一角,扑腾扑腾两下,算是很粗糙的方法。

天有些冷,二宫又找了条厚毯子垫小孩身子底下。

他们都从未有过这样的经验,便一起担心这担心那,枕头会不会太高啊,小孩半夜会不会哭啊,好像婴儿车里晃着腿的小可爱,是这世上最娇气的存在了。

一天下来,原本满溢胸口的那些温柔欢喜的心情,渐渐都进化成了午夜时分的疲惫。

“感觉你都老了三岁。”二宫摸摸相叶的眼角,故意调笑。

相叶说,要不是现在天太晚了,真想给自家老妈打个电话,养自己这么大真不容易。

“明天打吧。”洗澡水也放满了,二宫推着相叶去浴室。

相叶踉踉跄跄地往前走,摸着浴巾时又从浴室门里探出脑袋找二宫,那人还在盯着小孩等小孩睡着,猫着腰守在床边,其实已经累得开始打盹儿了,于是脑袋便一下一下地往下掉,相叶躲在门后又心疼又好笑的,他想感谢妈妈的话,还是当面说比较好,毕竟他也有私心,想带二宫回实家看看,虽然这个人嘴上推拒好久了,不过这回说不定会答应吧。

毛毛躁躁的想法在热汤泡着的时候,全都慢慢融掉了,相叶胡乱擦了两下身子,喊二宫来洗,然后便湿着头发盖着毛巾,轮岗守小孩子睡觉。

这样的体验也算奇妙,那样小小的婴孩,手臂胖胖的像藕一样,躺平了也占据不了床铺的几分,曾经他和二宫都是这样豆丁大的存在,现在啊,被子盖横了,脚底板漏在外头还能怀疑一下,是不是还在长个子呢?

二宫说小孩子长大像吃了大力水手的菠菜,或者是马里奥的蘑菇,他边说边用自己的手去比划小孩胖乎乎的小手,相叶再把自己的手覆上来,一副他赢了的样子,二宫气气地抓他手背,他只能呜呜呜喊痛,然后被二宫比着“嘘”的手势小心提醒:别把孩子吵醒了。




被窝中央有个小孩,晚上其实两个人都不怎么睡得好了,各自平躺着,总会有个人回头确认小孩是不是好好睡着,后脑勺搁在枕头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,于是另一个便也敏感地转过来看,眼睛就对上了眼睛。

惯例该有个晚安吻的,相叶有点害羞,小孩子睡着了,但还是有第三个生命体存在的呀,不能当着小孩子面亲亲吧。

二宫就偷偷笑着,用手背覆着小孩的眼睛,脑袋歪歪扭扭地探过来找相叶的嘴唇,大概是有史以来最累的一次亲吻,胳膊肘撑着床,贴上了轻轻碰两下就跑开,黑通通的夜里这么偷偷亲还有些心虚,像比初吻还紧张。

重新回到各自的位置躺好,免不了因为害羞也想给自己捂上眼睛,小孩浅浅地呼吸着,在安稳的呼吸声里悄悄说一句晚安,然后就真的要睡了,眼皮早就撑不住了。

这么几天下来,是大力水手,也得累得腰骨疼,偶尔二宫会在忙活给小孩做点松软流食换换口味时,打趣着问相叶,现在还喜欢小孩吗?还觉得小孩可爱吗?

相叶望着小孩无辜的大眼睛只能更无辜,可爱当然还是可爱啦,总不会一下子就不喜欢小孩了,喜欢当然也是会有辛苦的。

二宫搅着汤勺的手忽然停下来,这种相叶忽然跑在他前头长大了成熟了的感觉,又陌生又心动的。

他看相叶继续抓着个玩具车,轱辘轱辘转着逗孩子。

那样的背影看着很安心,这个正软乎乎笑着的家伙,从以前到现在,说过了非常多句的喜欢自己,多到都要怀疑这人是不是情话泛滥的程度。

但是他现在知道了,相叶的喜欢,是带着和自己一起生活的责任感的,一起生活,有开心也有辛苦,他知道,相叶也知道。





正式把小孩完完好好地交给姐姐时,姐姐塞了很多旅行带回的土产,抱孩子的怀抱刚空了,又被土产塞满了。

相叶坐在沙发上,像平常那样看电视,土产里的小零食在电视儿童的午后消遣里派上了用场,二宫看相叶的脸颊鼓鼓当当地咀嚼,挨着他坐过去,轻轻问,是不是觉得寂寞了。

相叶扒拉小零嘴塑封袋子的手便委屈地停了下来,舒展开的手臂大力地搂过来:那当然了!

他环着二宫,说忘了件事,小孩走之前,还想去商场买个遥控车当礼物的,结果忙忘了。

二宫只能也很用力地拍拍相叶的背,没关系啦,下次买了带回去就好。


接下来小半个月,日子便像气球忽然被抽空了气,闲散得两个人都有些不适应。

三人空间重新变成二人空间,不用喂奶,不用换尿布,也不用半夜因为小孩哭,不得不醒过来照应,午饭可以很不健康地点外卖,晚安吻也可以很余裕地缠着吻很久。

偶尔相叶还会说起他们偷偷挡着小孩眼睛接吻的时候,二宫后知后觉害羞起来,就拿枕头砸他,然后枕头被相叶扔到地上,他们慢慢补上前段日子本该好好温存的时间,毕竟,这里还有个耳朵正红着的小孩,等着相叶哄。



那晚上睡不着时,他们一起想,这个家还有什么不足的呢?或者他们之间还有什么不足呢?

想着想着就觉得是自己太奢侈了,明明拥有了彼此,已经过着了该睡醒傻笑的日子。

二宫把这样的想法归类于贪心,像每回参拜,相叶都要在摇下垂铃时偷偷许下好多好多愿望。

后面还有些人稀稀疏疏地等着,二宫也总会拽拽相叶袖子,走啦走啦,神才记不住你这么多愿望。

不过贪心倒也没什么不好,毕竟第四年啊,说短也短说长也长的时间,正是新鲜感和安稳感拉拉扯扯打着架把年轮往前推的节点。

总觉得不够,总想要更多,那么哪里缺什么,就一起再补点什么,日子总不会过着闷的。

他这么说,相叶便备受鼓舞般,继续时不时地提出点设想。

要不要,圣诞节的时候,像世间所有爱凑热闹的小情侣一样,去看看彩灯呢?

要不要,打折季的时候,买一样的新衣服过冬呢?

要不要,年末的时候,也跟我一起回实家呢?

……

这些是现实派一点的设想,正在慢慢实现的途中。

当然了,周末黏在沙发上等晚间节目开始时,在循环播放的电视广告中途,望着二宫的眼睛问,以后要不要一起锻炼?

这样的显而易见会被拒绝的荒诞派设想也是有的。

“我很忙的,游戏很忙的。”

二宫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推却了,晃晃手臂,掌机可重了,玩起来手可酸了,他可累了,然后手腕就被相叶捏住了,指腹柔软地摩挲两下,相叶低着头顺带看起他掌心的纹路。

“痒。”二宫要缩手。

“其实我会看手相的。”

“那能预测一下新年运势吗?”

相叶睫毛眨一眨:那当然,我给你算了下,新的一年还是比较适合和我在一起。

“骗子。”二宫盯着他眼睛笑。

“你就当上当受骗试一试嘛。”相叶这么诚恳地劝。

于是二宫被骗的第五年,开始了。

他们仍旧缩在不大不小的公寓里,互相喜欢,一起生活,偶尔贪心地想一想,他们之间缺些什么,还能再多些什么。

相爱的拼图,轮廓有了,正一点点补上边边角角的缝隙,还缺什么呢?我在这里,你在这里,就慢慢想吧。

评论(46)

热度(204)